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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5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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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築早就已經站起身, 只是剛才不好開口打斷兩位, 如今皇帝勸停了架,他才不慌不忙地道:“六月初三日, 夏祭日,夜有東風。夜半時分,守值巡邏人員換更,而此時昭陽殿西偏殿起火,因偏殿堆滿了重修昭陽殿的木料和紗料, 火勢甚大,且紗料輕盈,借東風吹到了緊挨著的昭陽殿後殿,至此火勢已經擴大到不可控制的地步。但是為什麽六皇子沒有及時被抱出來?因為後殿也懸掛了大量的紗料,一旦著火,火勢便不可控。”

皇帝微微點頭,張築繼續述說。

“……昭陽殿後殿這些懸掛的紗料是夏祭日用剩下的,各宮都剩餘不少, 按照往年慣例,剩餘的紗料都要在各宮後殿懸掛三日,昭陽殿也不例外。”

“……為何今年夏祭各宮紗料都有剩餘?此乃第一個疑點。”

“……第二個疑點是,未央宮的守值換更地點一直在昭陽殿旁邊,為何這般湊巧,自五月起,打破了上百年的規矩,將換更地點移到了承明殿, 緊接著便發生了大火?”

“……以上是昭陽殿大火的兩大重要疑點。”

“……而同時,北宮懷畫殿也起了大火。大火起因很簡單,那就是有人蓄意縱火。總總跡象表明,縱火之人,乃是皇後送給太子的家人子。”

在座眾人都聚精會神地聽著,驚訝的時候,也都不敢看向趙飛燕,只默默低頭,或者互相心領會神地看一眼。

張築繼續道:“年初,皇後送給太子十個姿色上佳的家人子,可惜太子不貪好女色,便把十個家人子分給燕王妃和王良娣宮中,一邊五個。這些精心挑選的家人子中,有三人的身份比較覆雜,並不是簡單的宮女。其中有兩個在王良娣處,名喚阿園和阿房,一個在燕王妃處,名喚阿珠。”

劉昭問:“她們身份如何特殊?”

“殿下且聽我細說。那日在王良娣的外寢宮守值的總共四人,其中一個是領班,另外三個是皇後送來的家人子,而身份特殊的阿園和阿房並沒有守值,但是她們也沒閑著,她們給守值的人偷偷送去了夜宵,並在夜宵中加了迷藥,守值宮女吃了宵夜昏迷之後,阿園和阿房便搬來了早已經準備好的高濃度烈酒,她們把酒從門縫灌到內寢宮,又用鐵鏈把內寢宮門鎖上,最後點燃了引火。”

趙合德問:“你的意思是皇後送給王良娣的五個家人子中,有兩人身份特殊,是身負使命而去的?”

“是的。一個叫阿園,一個叫阿房。”

趙合德又問:“這兩個人把當日守值的宮女都迷倒了,然後開始縱火是麽?”

“正是如此。”

“那這兩人現今何在?”

“她們在外寢宮的大隔間被火燒死了。而燒死她們的,正是那位被分到燕王妃處的家人子阿珠。當阿園和阿房在外寢宮看著裏面火勢越燒越大,而王良娣也已經放棄拍門,便以為一切都妥了,兩人解開了鐵鏈,帶著鐵鏈準備離開。就在此時,大隔間已經在她們沒察覺的時候起了大火,而且大隔間的大門被人悄悄鎖上了,阿園和阿房兩人急著逃走,結果活活被燒死。”

劉昭提出了疑問:“但是我趕到的時候,大隔間並沒有上鎖。”

“是的,殿下。因為這位阿珠並沒走遠,她聽見外面有人敲響了銅鑼聲,才又把門鎖給解開了。”

趙合德冷笑道:“好一出大戲。這位阿珠,恐怕也已經不在人世了吧?”

趙飛燕強忍著不接茬,這些家人子確實是她送去的,明面上她理虧了。

張築俯首道:“是的,在我們搜房盤查之後,阿珠就剖腹自殺了。”

眾人面面相覷,不敢多言。劉驁偏了偏頭,冷冷地道:“皇後有什麽要說的嗎?”

趙飛燕壓住心中的慌亂,輕聲解釋道:“這十個家人子都是李南親自挑選的,她們實際有什麽特殊身份,臣妾從沒聽說過。我倒是想知道,延尉平是怎麽知道她們身份特殊的?這阿珠自殺前招供了嗎?”

“回皇後,微臣詢問阿珠的時候,並不確定她身份特殊,阿珠自殺前也並沒有招供。是在她自殺之後,才推理出了以上的作案過程。”

班婕妤道:“那就是,這都是你個人推理,沒有證據了?”

“阿園阿房阿珠的房中,都有存放烈酒的痕跡。起火之時,阿珠不在房內,與她同房的其他家人子,曾經四處尋找阿珠,以為她出事了。最關鍵的是,守值令趙廣招供了。”

“……前日朝堂上,廷尉已經把守值令趙廣的供詞作了陳述,守值令招認昭陽殿大火是他親自放的,他在偏殿偷偷點燃火後,便去承明殿監督換更。而懷畫殿的阿園阿房和阿珠,都是給他賣命的人。”

趙合德提高了音量,道:“那他是給誰賣命的?”

“湯容華。”

趙飛燕道:“誰?”

“十五年前死於難產的湯容華。趙廣曾經是湯容華宮內的宦者,曾經受過湯榮華的救命之恩,他說,他親眼看見趙昭儀命令女醫拖延時間,導致湯容華母子難產而死。”

此話一出,在場之人,幾乎沒有不相信的,誰不知道趙合德這些年來為了爭寵害死了多少嬪妃皇嗣。可惜,糊塗皇帝睜只眼閉只眼,大家是既不敢怒也不敢言。

這件事趙合德是記得的,但是她不可能承認,忙怒斥道:“放肆,這趙廣簡直是空口誣蔑!”

劉驁皺起眉頭,道:“朕記得,前日的供詞裏可沒有這個。”

“回陛下,趙廣只是說他因為被降職降薪所以才心懷怨恨,報覆皇室,但微臣始終覺得這個理由不夠充分,前日又得了一些新的證據,前晚連夜審訊,他才招供了,是為湯容華覆仇。”

劉驁道:“趙廣說的話,也不足為信,可能只是為了掩蓋其罪行找的借口,他既然想報覆,火燒昭陽殿便可,那為何要報覆王良娣呢?”

“他要報覆的是皇後,因為……”張築話沒說完,廷尉霍霖在他身後,不停咳嗽,似乎提醒他說話註意分寸,有些話有損帝後威儀,可以換一種說話。

劉驁知道霍霖的意思,罵道:“霍老頭你在幹什麽?!”霍霖忙咽了咽口水,不敢出聲了。

趙飛燕反而坦蕩:“張築你但說無妨,不必有什麽遮掩避諱。”

張築這才繼續道:“趙廣認為,趙昭儀之所以能……為所欲為,全因……皇後暗中縱容,所以他火燒懷畫殿的目標是太子,還有王良娣腹中的胎兒。

班婕妤道:“雖然湯妹妹可憐,但這趙廣的做法也太可怕,太極端了些。”

趙合德刮了班婕妤一眼,道:“這湯容華是可憐,是她的命可憐。她死於難產,跟我有什麽關系!真是天大的笑話。”

劉驁繼續和稀泥,道:“不說這一茬,先把趙廣的事理清楚了。”

劉昭問道:“張築你是得了什麽新的證據,讓趙廣招供的?”

“回殿下,我只是跟他羅列了案中的疑點,前面已經說了兩點,第三點便是,趙廣是如何能讓皇後選送家人子給太子的呢?微臣相信,皇後的想法,並不是區區守值令可以左右的。”

劉昭問:“你的意思是,守值令也是受人指使,而且他想保護這個指使他的人,所以招供了。”

“正是。”

“這個能左右母後想法的人,在這大殿之內?”

“是的。”

趙合德環顧眾人,諸位嬪妃本以為這出好戲,自己是吃瓜看戲的角色,沒想到來了這麽一個反轉,都分分低頭自查,不敢多言。趙合德將目光移向皇後,道:“那就要問姐姐,誰建議你送家人子給太子的。”

趙飛燕早已經陷入了沈思,這時,馬容華怯生生地說道:“是臣妾建議的,但是那天人多,怎麽聊起來的,臣妾已經忘記了。”

趙合德冷眼打量著馬容華,又問:“那夏祭禮上,又是誰拿的主意,采購了如此之多的紗料。”

曹美人為難地道:“這是馬婕妤說她家親戚開的染紗坊,問我能不能多采購一些,臣妾看這價格尚算公道,便問準了皇後,才讓大長秋陳源多進了一些。”

“那這守值令趙廣又是誰保舉上來的?”

馬婕妤臉色煞白,她聲音微顫地道:“是臣妾……但是,趙廣是因為之前做掖庭令的時候幫過臣妾,他自紅藥案被貶職後,一直閑賦在家,前一陣守值令空缺,他看上了這個差事,便來求我,我也就順水人情舉薦了他,那日曹美人和大長秋都在的,他們可以作證,臣妾也只是隨口一說,沒想到這就成了。”

趙合德冷笑道:“我沒記錯的話,馬婕妤也損了一個胎兒吧。”

馬婕妤馬上解釋道:“那是臣妾自己不小心滑胎的,臣妾從來沒有怪罪過任何人。”

你一言我一語互相對質,一旁的班婕妤道:“我看大家也不用慌,廷尉平這邊難道沒有證據了?”

經班婕妤一提醒,眾人又都看向了張築。

“微臣這裏確實有其他的證據。”

“……前面那位阿珠,經過我們的調查發現她是西市廣善坊裏的孤兒,我們去廣善坊追查,阿珠在其六歲的時候,和另外一位孤女被人帶走收養了。”

“而那位孤女的名字叫張因。”

“我查了卷宗,孫乙,也就是紅藥案裏,給趙昭儀下藥的那一位,她曾經跟同室家人子透露過,自己原本姓張,單名‘因’字。”

趙昭儀問:“是誰收養了她們?”

“廣善坊記錄的收養人信息並不準確。”

劉昭則道:“既然孫乙是孤兒,那就證明她自殺前寫的所謂血書,讓母後照顧她家人的內容也都是誣蔑的了?”

“是的,當初按照宮籍裏登記的地址去尋找孫乙的家人,確實沒有找到。”

張築繼續道:“孫乙和阿珠,應該是從小培養的死士。但是,孫乙和阿珠不同的是,孫乙有自己的個性和主張,她並不想死。據孫乙同寢室的家人子回憶,在紅藥案之前,孫乙在半夜偷偷寫下了一封信,並將信縫在了自己的衣服袖口裏,那是一件綠底黑邊的深衣。那件衣服,我花了很長時間通過各種途徑都沒有找到,但是孫乙的同室家人子曾說,孫乙死後,她的衣物都被其他家人子瓜分了。”

“所以我在前幾日,進宮求助皇後,讓皇後幫忙在椒房殿大張旗鼓地搜尋那件深衣。而與此同時,我們在守值令的寢居設下了埋伏,果不其然,有人偷偷來訪,在趙廣的寢居四處搜羅,被我們逮了個正著。”

眾人聽的一頭霧水,唯有王敘和青靈聽明白了,王敘偷偷看了眼自己懷疑的對象,倒是欽佩她此時的冷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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